回首暮云远。

鷇梦 | 化欲 (一)

一篇剧情车

感谢老车同志亲情赞助的优美楔子

看这部分我都全文发lof了就知道一定没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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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子

一日心期千劫在,后身缘,恐结他生里。

然诺重,君须记。

(一)

无梦生倚在坐榻上,他半阖着眼睛,睫毛轻颤,在眼睑处投下蝉翼似的薄影。现在卧房内只他一个人,故在桌上点了盏小灯。烛光静定,有一只蛾子缠着烛火打转,欲靠近而不得,急躁挥动的翅膀将黯淡的烛光搅得不安起来,使墙壁上的人影显得模糊而扑朔。

 

一月前,素还真误中一毒,名唤欲海弥天。该毒乃契百年之机炼就,近日难寻它法医治,故不得已将体内之毒一分为二,拆其毒性,分与无梦生,鷇音子,两化体承受,嘱其自寻解毒之法。自己则在时间城静养,另派天踦爵再入武林,援持正道,以图恢复苦境之清宁。无梦生便是因体内所分之毒而功体被锁,时觉疲惫不堪,甚至久日长眠。

 

他不像鷇音子那样惯于打坐静养,疲乏的时候便这么支着头,渐渐陷入识海。白日里,鷇音子曾提醒他“下次到榻上歇着。”但还未等无梦生在床上睁开眼睛他便走了,言语仿佛落在了梦境里,人的音容亦飘然而散,只留一股药草的涩味弥漫在偌大的卧房间。残阳照红了床洞边束好的帘帷,无梦生支起身子,闻窗外一阵雏燕啼鸣,执拗而娇弱,寻声望去,只见暮色四合,一丛疏竹在如血残阳下随风摇曳,凌乱的老枝在风中战栗,枯叶随风零落。他心中一滞,忽觉一股铁腥涌上喉头,掩面一阵痛咳,许久摊开帕子,果见上面乌血点点。他小心将帕子折好,掩藏在枕下,独自倚在柱上,深若潭水的眼眸中满是哀绝之色。他不禁想起自己那时不得已还魂于时间城时的心境,这样的他和死去有和区别呢?在这日月隐曜,异数横行的世间,自己被这小小欲药牵制在半寸床榻之中,不仅无力荡清邪佞,反而还牵动他人为己日夜看照,而那人本应是救世的一道曙光。想到这儿,他攥紧了手下的卧被,不知多久,直到另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来他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。

 

见无梦生抬起头,鷇音子收了手,但略一踌躇,还是过去捋了捋对方额前被风吹乱的鬓发。他所分之毒与无梦生截然相反,倒是增人精神,甚至跃升功力。

 

“看来又心急了。”他淡淡地说,“即使还精补脑,以毒攻毒,时机也尚未成熟。”“何为成熟?”无梦生针锋相对道,“你若觉得有碍,我变作女子便是。”鷇音子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向窗边,只见暮云重重,随着落日渐沉而显得愈发迫近大地,空中燕影凌乱,纤弱的鸣叫混杂在呼啸的风声里。“这些倒无所谓。”他轻轻合上了窗户,挂上窗栓。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,全部落入他的耳中。

 

“你若抱着舍身的念头,用神便会占据上风,元神无法显露。如果不能元神交融,那我们不过徒劳罢了。”

 

“如此说,我还要心甘情愿?”

 

“不仅要心甘情愿,还要忘却自身,哪怕你心上所系千钧重担,此刻也要抛在脑后。”

 

“不过要我专心而已,有何困难。”

 

“并非如你所想那般容易。”鷇音子叹气似地说。他眼神变得凝重,好像从另一个世界望着无梦生。夕阳的余晖从窗格里透进来,无数的尘埃在光柱间流动翻腾,如同一片烟光之海将两人隔绝开来。窗棂的阴影投射在无梦生的面颊上,他暗红的双眸却好似被余晖点燃,如同夜晚林间烧起的野火,似乎要吞噬拦截身前的一切障碍。

 

鷇音子垂下眼睛,叹了口气。

 

“既然你坚持如此,那就和吾打赌,今日我们且一试,你中途随时可叫吾停手,只这一停你便算输,需打消这念头,服药休养,以俟欲毒重制之日。反之,你赢,吾……”鷇音子轻叹了口气,“悉听尊便便是。”

 

“好,一言为定。”

 

昏昏室内,一灯如豆,秋声疏落,一只飞蛾绕灯旋转,欲靠近而不得。无梦生闭着眼睛,脑中思绪翻涌,傍晚时鷇音子的神情浮现在脑海里,瘦削的面容被夕阳映红,隐忍的神情中含着一丝沉痛,他那样地望着自己,四目相交的一瞬,飞快地躲开了,好像不愿让他看出心事来似的。他叹了口气,缓缓睁开眼,若是他一人的劫也罢,为何还要牵连上他呢?如若换作别人,待他完成解毒的使命,随即投入这沧浪江水,一洗身辱,有何不好?偏是要面对他,鷇音子,自己却不能这样义无反顾地抛却前尘往事,而留下更沉重的痛苦让他背负前行。

 

无梦生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会这么在意他。过去,在他与元史为伍之时,他一想到他,自己就感觉到无尽的苦闷与恐惧,而在他二人终于互表心意,冰释前嫌的时候,感慨之余,他亦隐隐觉得自己有所亏欠。鷇音子那句“自我出现以来就一直寻求一种认同。”说出来似乎十分平淡,但其中孤清寂寥之意仍让听者心上一沉,暗起涟漪。

 

想来也是有趣,这家伙若真想寻求认同,并不难有一众追随者前呼后拥,可他却好像总爱缠着自己。无梦生叹了口气,脸上却含着一点点笑意。呼出的气息使得烛光晃动了一下。飞蛾悄然停在了桌上,对着眼前的光亮兴奋地伸展着翅膀。无梦生看着这蛾子想道,大概它也觉得眼前这人很奇怪吧,又是叹气,又是微笑。但人就是这样,愈在意,愈苦于安放,愁中因念故人而觉快意,乐中又恐分离在即,后会无期。某种意义上,鷇音子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人选,罗浮山上,他们早已洞彻彼此澄明心意,世间再没人比他更令自己安宁平静的人。可另一面,这样的事却偏要经他之手,他以后将如何面对他呢?甚至现在,事情未发生之前,他就已经……心语蓦地断了,无梦生感觉到一阵困意涌来,眼前烛光渐渐缩小,最终一切没入在安静的黑暗里。

 

梦中他好像又回到了时间城,鷇音子扶着虚弱的他向众人告别。行至山脚时,他突然停了下来,说这样行走过于拖沓。他声音很轻,好像在自语,又好像在请示。而自己在恍惚间应了句随他的方便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无梦生自觉体侧传来阵阵温热,气息里一丝梅香若有若无,待睁开双眼,却见银丝拂面,鷇音子一双沉静的眼睛凝着暮光,望向前方。他步履沉稳,所行之处,衣襟拂过野草发出微弱的沙沙声。或许是灵犀相通,鷇音子的目光向下飞快的一闪,正与他的眼神交错,如同滑翔的鸟翅掠过林间疏光,刹那无心,清辉飞逝。过后,只有微风拨动木叶,片片无声。

 

无梦生缓缓睁开眼睛,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,好像掌心还留着发丝掠过的感觉。或许,此刻愁闷的自己才是一个梦,而真正的他此时正安眠于故人怀中,随他漫步在旷野余晖间,倘然适意,不知归期。你真是痴了,何必贪恋一个梦,无梦生心内自嘲道,倒不如且行珍惜眼下这段尚能携手的时光。

 

“罢了。”他无奈一笑,而神色上却是平静了许多。随即,便吹息了蜡烛,二指拈住了飞蛾的翅膀,打开窗,将它放了出去。窗外已是风止云舒,只见群星灿若,明月高空。“我也该走出这方寸之界了。”无梦生沉吟道,便拿起披风,信步走出房去。

 

月光流照中庭,遍地撒银,四面竹丛幽幽,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翕动着,衬得石板更加纤尘不染。无梦生深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初到这院中这世界一般。空气微冷,弥漫着细微的花香,他寻香望去,只见墙外不远处的一株老槐已然开花,满树莹黄,对月生辉,微风掠过,飘起一阵疏落的花雨。

 

这一走出门外他便看到了鷇音子,道人正在这桂树下的一块磐石上打坐,皓月当空,映照周身,似乎给他笼上了一层微光。风动纱衣,冠带飘然,盈盈然若仙人之姿。无梦生手持羽扇静立,脸上悠然惬意。

 

“你还要在此站立多久?”鷇音子幽幽道。

 

“不会很久了。有只虫儿要落到你头上了。”

 

鷇音子略一抬头,果见一只尺蠖悬丝。他没再理会,只从石上从容而下,用拂尘一扫掉落在身上的槐花。

 

“你的心绪似乎平静了许多。”他缓步向无梦生道。

 

“嗯。”无梦生微微颔首,“想通了一些事。”

 

“可否说与某听。”

 

“不知何以生,不知何以逝,更不知何以言。”

 

“也罢。”

 

“怎样,陪我在山里游走一番如何?”

 

无梦生欣然拉起了他的手。

 

鷇音子略一恍惚,正待言语时已经被无梦生牵走了。

 

时近立秋,静夜深山间弥漫着一丝凉意,二人携手走在山路上,静默的身影从绝壁上淌过,而路的另一侧却是绵延而下的山坡,望去是不见尽头的树木荒草,有飞虫的影子在月光下飘忽。路侧时而逸出一道道茂盛的松柏,荫盖如云,偶有松果落下,滚落进无声的黑暗里。鷇音子在外侧行走,平视路面,里面的无梦生却时而偏头看一看树影中断处露出的舒云星影。

 

“你怎这样心事重重,纵这里景色不算上等,但此刻闲暇却也值得珍惜。”

 

“之前在罗浮山已看惯了。”

 

“哦,我还以为你对这段清闲时光已经感觉乏味了。”

 

“你不要自觉牵累了谁。”鷇音子冷冷道,“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解我二人之毒,只我这几日炼药未见进展,害你心急。”愈到话尾处他的声音愈轻柔起来,好像真的犯了错似的。

 

无梦生摇了摇头,轻叹道,“我怎会怪你呢,我只怪我自己。”他停了下来,面对着鷇音子,“我不想逼你,如若炼药之法可行,何必派我二人到此人迹罕至的地方?何不把我直接留在时间城?这样你还可以出来,多做一些事情。”

 

虫声幽幽,在弥漫在片刻的沉默里。鷇音子伸手拈来一缕三余的鬓发,借着月光,见其中青丝又多了许多,心头一紧。

 

“我知道了,我会尽力助你。”

 

“还有件事。”无梦生抚上他的手,“如果这次尝试没有成功,你把我送回时间城吧。”

 

“你还是……”

 

“这不是我自责,时势而已。”无梦生方想继续说那个身负天榜,叱咤武林的异人鷇音子怎么也这样犹豫起来,可转念一想,他的源头还不是都在自己这里,心中又沉重了几分,随即便改了口。看去前方有一片地势突出的平台,便说要去那里看看。

 

“我现在的体力估计也就到那里了。”无梦生无奈道。

 

“你若想登顶,我可载你一程。”

 

“算了。”无梦生挥着扇子,自己向前走去,“你还是留着力气后面用吧。”

 

鷇音子被他这话噎在原地,脸上有点不大自在。不过看见眼前人拾阶而上的背影,听到他这些小小的机锋,却比往日或昏睡床榻或蹙眉不展的样子,让他心中快慰了几分。

 

“喂,需要我等等你嘛?”无梦生回头看了他一眼。

 

“我是想让你这病猫多走几步,否则我一下子就追上了。”

 

“等我的毒解了,我们就比一比谁更快。”

 

“好啊,随时奉陪。”

 

话音甫落,鷇音子便一个跃身飞到了无梦生所在的石阶旁,余风中衣襟轻飘,地上的落叶为之旋起。

 

无梦生本站在路中,这突然其来的一跃,直逼他退得近乎贴在了山壁上。

 

“不过今天你说要一同游山。”鷇音子淡淡地说,捉住他落垂下的那只手,

 

“最后一程也要一起行才是。”

 

“你现在势强,”无梦生幽幽笑道,“当然什么都随你。”

 

“我势强?”鷇音子似乎认真了起来,可身边之人似乎毫不避闪,

 

“我哪里说错?况我们还有赌誓,我不能拒绝你的任何要求。”

 

“好啊,你记着就好。”说罢鷇音子拉着他的手缓缓向上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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