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首暮云远。

也碧 | 山海(三)&(四)

王也X张楚岚

现代架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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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GM:山海——草东没有派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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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):一辆假车

(四)

他用手摸着封底上的三个字,陷入沉思里,不知道为什么,我觉得他似乎是在怀念那几天里酒店发生的事情,或许,他心里还有些庆幸。可是他只是忧郁地望着封底,一句话都不再说了。

 

七点五十的时候我们到达了南苑机场的候机大厅,透过被分割的窗户,能看到越来越湛蓝的天空。但大厅里全日明亮的灯光似乎使人忘记了白天和黑夜的区别。我身边的两个旅客,一个趴在自己的行李箱上,另一个披着黑色运动服仰在铁皮座椅上,都深深地陷入沉睡中。还有一些人,他们推着行李箱来来往往,使我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一团巨大而混乱的蜂群里,而我,其实也不过是一只沉默着的蜜蜂而已。

 

我试着问他去武当山找王也的原因,但得到的回答是就是想去看看他,

 

“可你怎么找到他呢,他把电话给你了?”

 

“没有。”

 

他的目光立刻黯淡下来。

 

于是我感觉跟说错话似的,再也不吭声了。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啊,我盯着落满灰尘的地砖想,我陪着一个拒绝了自己的男人,去找他曾经喜欢过的甚至还嫖了他的道士。我这是图什么呢?当然我可以说我还爱着张楚岚,可似乎也不止于这种男女之情,或许我只是觉得。如果不经历这些荒唐的事情,自己会活得很没有意思吧。

 

从北向南飞的时候,原本高远辽阔的蓝天渐渐阴郁起来,松软华丽的云朵也变成层层叠叠,连接成片的阴云,等我们到武当山机场的时候,已经有零星雨丝落下来了。机场零售店的雨伞卖到了一百块钱一把,因为我们俩的背包里只是一些替换衣服,就买了一把大伞。我们的酒店在差不多半山腰的南岩。坐大巴车从武当山的白玉牌坊处开进去,浸润在水汽中的林木愈发饱满、青翠,时而从片片蓊郁的掩映中出现一座红墙青瓦的观宇,因为年久失修,在渐渐密集的雨水中,显得斑驳而深透。

 

车子里的游客稀稀落落,乘务员简单介绍了几句后,便回到第一排的座位上。雨声和引擎声交织在一起,我看着远处的山峰,重重的雨帘和蒸腾的云气,使得群山仿佛被缥缈的仙云托举而起,静静伫立在天空阴郁的尽头,让人觉得是那么遥不可及。

 

张楚岚一直盯着地面,时不时有深蓝色或者白色的身影,他的目光都会追随而去,再失望地收回来。他或许没有注意到,就在车子驶过仁威观的时候,一只灰色的鸟从旁边的老树上腾空而起,穿过层层雨帘,朝淡影似的群山之巅飞去,最后消失在远天弥漫的云气里。

 

在停车场下车之后,我们继续往上走,走到五龙宫的时候,看到在两座破败的小阁之间,一座石头平台上有一群人在练武,于是我俩从杂草堆间的那条石板小路上走过去,一个身形清瘦却挺拔沉稳的白衣道人正负手督促他们。

 

“道长,打扰您了,您知道一个新来的叫王也的道士吗?”

 

他转过头来,黝黑的面庞上,一对灼人的眼睛,不屑地扫过我们俩。

 

“你们这些记者有没有完。”

 

“我们不是记者,是他朋友。”

 

我说完之后,才觉得心虚了起来。

 

“朋友?叫什么名子?”

 

我拽了拽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男人。

 

“张楚岚。”

 

“张楚岚,没听他提过啊。”

 

“是他过去不经常联系的朋友。”

 

“行了行了,你这丫头别解释了。”

 

我们从五龙宫出来回到东神道的时候,张楚岚一直都没有说话,雨声在耳边越来越响,直到埋没了白衣道士用方言训斥弟子的声音。

 

于是我们就在大雨、山林和宫观间沉默地往上走,从古老的东神道上,偶尔会有一两个打伞的青衣道人迎面下来,可是张楚岚的目光再也没有抬起来过。我轻轻拉着他的手,心里不再有那种因暧昧而紧张的感觉,或许我只是想提醒他,至少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。

 

到了位于南岩的旅馆之后,我俩把背包都放到了房间里。我跟他说雨雾中的金顶一定非常美。

 

“并不是为了替你找人,我是真的很想看。”我再次强调了一遍。

 

“好呀,本来这次找人也不是最终目的。”他淡淡地笑着,就在我要打开房门要离开的时候,跟在身后的他,一下子抱住了我。

 

“嘉清,对不起。”

 

我感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着,一股热流融在我的右肩上。

 

我缓缓地闭上眼睛,感觉千万思绪涌上心头,但却什么也说不出,只有窗外哗哗的雨声在聒噪不停地响着。

 

在我淋雨的那个晚上,他一直都没有睡下,他准备在十一点时给我打电话,如果我撂下或者各种原因没有接听,就准备向公安局报警。可我十点五十的时候就回来了,他一直在卧室门后面听着,听到我走进了厨房,后来我又摔在地上。听到不再有其他动静,他犹疑着把手放在把手上,后来又拿开,因为传来一阵哽咽的声音,这说明我还有意识,而如果我此时大呼他的名子,他一定会冲到厨房里来。

 

我可没有叫他,只是哭了会儿后,一个人揉揉屁股又起来了。

 

他于是松了口气,可刚走到床边的时,门外又响起一阵轻轻的落地声。这样,他又来到自己门前,一直站立着,直到我打着哈欠,趿拉着走回自己的卧室。

 

他和我说完这些的时候,我们已经快要走到朝天宫了。虽然雨渐渐小了,可是云雾仍旧很浓,远远看去好像能抓在手中攥出水来,可真的走近了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,不过扑了一场空而已。渐渐地,一片茫茫之中红色的院墙显露了出来,一个撑伞的青衣道人正拾级而上,流动的雾气使他仿佛真的踏入了仙境。朝天宫前的石阶因为年久失修而有些向外翻着,石缝间倔强的杂草沾满了清寒的雨珠。我们往上走了两步就看到了刚刚进去的那位道长,他正站在主殿外收伞,跟另一个道士交谈着。他背对着我们,因此只能在云雾中隐约看到那高大的身形。我突然有点好奇,就拉着张楚岚又向上走了两步,可能我踏着雨水的声音吸引了那道士的注意力,他微微偏过头,于是露出了高挺的鼻梁,那一刻我的心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。

 

“两位施主,雾障蔽目,山高路滑,莫要再往上走了。”面对我们的那个道人喊道,

 

我刚要开口,胳膊却被张楚岚扯了一下,

 

“知道了。”

 

他淡淡地说,眼看着那背对着我们的道士收起雨伞,迈进漆黑的观宇里。

 

后来我才知道,朝天宫在武当是天庭与人间的分界线,这里是神仙云游观视红尘的最低处,也是凡人登临的最高境地。

 

但人仙殊途,哪怕咫尺相隔,也注定云泥有别。

 

从武当山回来之后没多久张楚岚就把在北京的工作辞了,我问他想去哪,他说想去个离家近的,有海的地方。

 

“青岛么?”

 

他点了点头,

 

“你想跟我走吗,嘉清?”

 

我的心噔地沉了一下,几日以来悬而未决的焦虑终于炸裂开来。

 

“我们……”我小心翼翼地说着,“留在北京不好吗,想去看海的话可以放假的时候去啊。”

 

他什么也没说,只把双肩包从摘了下来放到行李箱上,从里面拿出了那本青色仿线装封皮的《菜根谭》。

 

“我想照顾你嘉清,可你的心其实一直不在我这儿。”他微笑着说,“让这本书替我陪着你吧,这里面都是我想跟你说的。”

 

我两手接过书,低头看着那已经边沿有些破损的书皮,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上面。

 

“你不要送我,把门直接锁好,我那天就是这样才狠下心没有去追你的。”

 

张楚岚走之后我一直没有新的舍友,后来等我询问房东才知道,原来他把自己和我的房租都提前交付了半年。房东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精瘦女人,烫了一头细细的卷发,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用饶有深意地眼神看着我。

 

“他还告诉我,先不要跟你说呢,诶,上哪找这么好的男孩儿去。”

 

见我沉默不语,她便又补了一句,

 

“女孩子家家,眼光别太高了。”

 

那么我到底想要什么呢?怀着这样的困惑我打开了那本《菜根谭》,那时我一个人窝在双人沙发上,经过了很久才有勇气打开这本书,甚至正面思考这个问题。可就在我翻开它的时候,一片薄薄的餐巾纸从书页里掉到了我的大腿上。

 

那是王也给他写的演算纸。

 

我把它摊在手心里,像捧着一只脆弱的蝴蝶标本。这上面写着一些肆意却清晰的数字和运算符号,而在右下角,有一个头发中分的小人。作者用一道长长的弧线表现他的鼻子,而那两团浓黑来应该是他的眉毛了。虽然看起来非常滑稽,但小人的笑容却那么温暖,甚至还有一点羞涩。我把它按原样叠好,重新夹在发黄的书页里。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了,自己想要的不过是这样的一段感情而已,或者说这样强烈地爱着的感觉。人们总需要确认自己活着,要么通过他人的回应,要么就是通过像爱情那种强烈的感情,极致的幸福和痛苦,对后者而言,都只是用以确认自己生存的方式罢了。

 

半年的时间其实一晃而过,父母开始叮咛我年底容易出事儿,甚至催我再找新舍友了。我和往常一样趴在床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,可刚挂手机,门外就响起一阵拿钥匙开锁的声音,我以为是房东阿姨领人来看房,却又疑惑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我一声。于是我在睡裙外头披了一件风衣,趿拉着拖鞋走了出去。公共餐厅里并没有什么人,但张楚岚过去的房间门却开了,一个穿着黑色机车夹克和红色运动裤的男人站在里面,我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。

 

王也回过头来,皱着眉头看我一手捂着嘴巴,一手捂着胸脯的样子。

 

“谁让你进来的!”我说着后退了几步。

 

“我把这房子买了啊。”他转了转手上的钥匙。

 

“我,我怎么不知道。”

 

“可能是我没让那阿姨告诉你吧。”

 

他不紧不慢地从张楚岚的卧室里走出来,见我的房间没有关门,飞快地朝里面瞥了一眼。这让我的更羞惭了,脸好像越来越烫。

 

他一屁股坐在我的沙发上,把黑色鸭舌帽摘了下来,露出高扎着的马尾,整个人显得英气十足。

 

“你怕什么,我又不吃了你。”他小声地说,不知道为什么,我脑海里浮现出他埋首咬着张楚岚脖子的样子。

 

我说我要进屋换件衣服,他点了点头,然后问我圆桌上的书他能不能翻,我说请便。

 

我换好衣服的时候他正在看毛姆的《刀锋》,见我出来了,就拍了拍一旁的垫子让我坐在旁边。

 

他告诉我自己知道我们去武当找他的事情。

 

“所以呢,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?”

 

“怎么说呢,如果不是我爹骗我,我也不会下山。”

 

“原来不是为了他啊。”我不自觉地嘀咕了一句,之后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了一段时间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突然觉得告诉他张楚岚去青岛这件事儿并不那么重要了。

 

“我俩的事儿,你知道多少?”

 

我对他说自己什么都知道了,见我这么坦诚他反而有一点点惊讶。

 

“所以,你才没和他在一起是么?”

 

我说是我自己的原因,然后问他是什么人拍摄了那些东西。

 

“当然是我朋友他爹啊,后来这小子学坏了,开车撞死一个人,怕坐牢找到我,还老是觉得我没有尽力帮他们,就把这些东西发到我爹的邮箱里。”说到这,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“不过后来嘛,都摆平了。”

 

我说自己有点懂他为什么会出家了。

 

“我这么一说,你这么一听吧。”他笑着摆了摆手。

 

于是我问他会不会再去找张楚岚。

 

他没有再说任何话了,只是又开始翻手中的那本小说。或许那个选择去美国做出租车司机而放弃迎娶贵族女孩儿的男主角,令他想起谁了吧。他问我张楚岚平日里是不是也会读这些书,我说那是我读的,然后从卧室里拿出他送我的那本《菜根谭》。当王也翻到夹着纸巾的那页的时候,他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。后来,他将书双手递给了我,接着要了我的手机号和微信。

 

我问他你不要张楚岚的么?

 

“他有什么事情,你告诉我就好了。”他出门时淡淡地说,“当然你有事儿也可以找我。还有,那间空房,就先给他留着吧。”

 

我一一点头,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目送着他,一点点消失在楼梯下。

 

我回到了卧室里,既不想玩手机也不想读书。很多时候我都会独自倚在墙角,看着落地窗外绚烂的夜景,楼宇间像星辰一样灿烂的灯光,远处缓缓流动的,像钻石之海一般的车流,我深深沉迷于这种华而不实的璀璨之美中。而后我看到在路灯巨大的光晕下一个黑点在安静的车辆间移动着,他靠近其中的一辆汽车,似乎和驾驶座上的人说了什么,而后那辆汽车打开了车灯,缓缓地从静止的队伍中转头,向远方驶去。只留下这个黑点,独自面对这寂静无人的街道。

 

王也似乎回过了头,他朝我挥了挥手,我也抬起胳膊以示呼应。

 

其实张楚岚走的时候我也送了他一本书,那是塞林格写的《破碎故事之心》,我并没有读完这本书,之所以喜欢它是因为其中的一段话:

 

“重要的是,莱斯特小姐。有些人觉得爱就是性,是婚姻,是清晨六点的吻和一堆孩子,或许爱就是这样,莱斯特小姐,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?”

 

“我觉得爱是想要触碰却又缩回的手。”

(FIN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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