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首暮云远。
原著友情向
少年也X正太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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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六)
正午,强烈的阳光从天空中撒下来,好像色彩缤纷的滑梯、健身器都凝固成了一块块饱和明亮的色彩,器械的油漆表面时而滑过灼眼的亮光,仿佛都要烫伤那双投来目光的眼睛。在两层小楼和活动区之间各有两片月季花丛,花枝好像从未修剪过似的,已和一层的窗户一面高,如同两堵厚实的花墙。深翠的枝叶在阳光下泛着油脂的光泽,叶片拥挤交叠着,在更深处隐没于浓重的阴影里。花朵如同火炬似的被举到了最高处,红的,粉的,黄的,白的,还有杂交的花皮脸儿,有的留着骨朵,有的都已经开败了。开败的那些,大朵的花盘溃散下来,花瓣的边沿已经起了褐色的褶子,蜜蜂,蝴蝶依然围着,热闹闹的。在这片明亮与燥热里,衰老,甚至死亡都是那么平凡和实在,没有多余的情绪,因为生的热情和力量已压倒了一切。
小木弯腰拿起一个蓝色的铁皮小喷壶,壶嘴布满了铁红色的锈迹。他把它放到刷得粉白的墙角,那一排都是这样的小喷壶,或者盖子上扎了眼儿的饮料瓶。他一掀大门的门帘,示意王也先进去。
乍一进室内,王也的眼前一片灰黑,他抬头看了看顶上的白灯,银白的圆盘昏昏地亮着,在中间向下突出的部分聚了一小片污渍的黑影。随着后门的塑料门帘传来一阵细碎的啪啦声,几个小孩儿笑着跑了进来,匆忙的双脚踩在暗红的石英石地砖上,时不时遮蔽从门帘外泄进来的明光。
“嘿,别闹了。”小木压低嗓音低吼道。
小孩的眼睛,在昏暗里也闪着微亮,看向了他,接着又好奇地甚至带着一点恐惧地看了看王也。
小木做了个嘘的手势,然后又把两手枕在脑侧,就像位老练的儿童剧演员。
孩子们点了点头,随即飞也似的,安静又灵巧地上了楼梯。
他们最终二楼左侧消失了。而小木把他领到了右侧尽头靠北的一个房间。房间斜对面是一扇灰色的铁门,从里面发出嗡嗡的响声,王也猜测那应该是机房。本来喜欢鼓捣电脑的小天应该和他一起来的,可他嫌天热路远,就让发小给自己代几回班。
小木打开门,一阵凉风吹到他俩脸上,两床之间的电风扇不急不缓地摆着头,有些阴暗的小屋里一个男孩儿躺在床上,正翘着腿读书,开门的时候他歪头向外看了一眼,或许是没看到小木背后的王也,他的视线又收了回去。
“猴儿啊,该挪窝儿了。”小木轻快地叫道。
见到一脸赔笑的王也的时候,男孩儿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,但他仍坐在床沿,视线从王也身上转到小木。
“这是小王老师,人家比较负责,这周五提前来半天,你赶紧腾地儿。”
男孩儿,好像是不想让人看到那双浑圆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不情愿似的,立刻把头低下了,把靠墙叠得整齐的一摞衣物和一打课本都放到了床头的木桌上。漆着白漆的木桌就在墙中央的窗户下,上面铺了一块青绿色的格子布,上面又垫了一块玻璃。时不时的,电风扇的余风吹到窗前,让桌面玻璃上白色窗帘的倒影轻轻涌动起来。
孩子放好之后就坐到了对面的床上,看了眼小木后,便低下头,悬空的脚丫轻轻踢着垂下的床单。王也的心都揪紧了,他这么大的一个人居然和这么小的孩子抢床铺?他从未面对过这样汹涌的愧疚,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坐到床上,放下包,放到床沿的手抓着床单都攥出褶来的。突然,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,哗啦一声拉开侧兜,抓出一根士力架来。
“给你的。”他几乎红着脸对小男孩儿说,毕竟他占了人家的床却只赔给一根士力架,“算是我对不起你。”
男孩儿惊讶地看着他,然后望着坐在旁边的小木。
“你不要我就要咯。”
小木说完就飞快地从王也手里抽走了零食,拿在手里朝男孩儿摇了摇,小男孩儿哼了一声,跪在床上伸手便抓,只是他总是扑空,小木杂耍似的将士力架从一手转移到另一只。
“没事儿,我这儿还有。”王也回过头继续在侧兜里翻着,嘴里还嘟囔着我妈应该给我放了四五根,然后真的都拿了出来,递给小男孩儿。
小木噗嗤笑了一声,看着王也说:“小哥儿,你这也太实诚了。”然后拍了拍小男孩的后脑勺道,
“自己个儿拿吧。”
小男孩儿于是从那一把茫茫荡荡的士力架里,抽出了一根,然后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声谢谢。
王也问他为什么不都拿走,他还可以出去买。
小男孩儿摇了摇头,缩回到对面的床上,并没有再说什么。
小木拍了拍自己的大腿,小男孩儿朝他努了努嘴,但还是很乖地坐到了他的怀里,小木把手里的士力架还给了他。
“这个孩子是你弟弟吗?”王也问,那声微弱的谢谢已经使他从愧疚和紧张中恢复了一些理智,况且小男孩儿此时望着他的眼神里,好奇胜过了遥远的陌生感。
“我哪有这么大的耳朵啊。”他说着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小孩儿的右耳,孩子好像要抖落虫子似的晃了晃头。
“这个孩子情况有点复杂,改日我们细聊,现在呢,你知道他是我的宠物就好了。”他说着开始揉捏起小男孩儿的耳朵来,孩子并没有任何反抗,相反他只是撇了撇嘴,吐出一句
“无聊!”
“嘿!”小木放下手,好像怀里发现了一块金子似的,两眼夸张地瞪了起来。
“长本事了哈。”
小孩儿头一扬,哼了一声,那两只被揉红了的耳朵骄傲地支棱在脑侧。可他没得意多久,就在小木挠咯吱窝的攻势下垮了下去,他仰躺在床上,士力架扔到了枕头边,四肢连同带踹,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,一边哈哈地笑,一边告饶。
“喜不喜欢让我玩耳朵?”
“喜欢。”
但小木还伏着身子继续挠他,丝毫不在意落到身上的拳头。
“小王老师可以玩耳朵吗?”
“不……哈哈哈哈……可以可以。”
他这才住了手,转过头云淡风轻地和王也说:“你看,他不听你话了就挠他。”可在小木回头想再给王也演示一遍的时候,小男孩儿一下子扑到他的身后,右胳膊一下子勾住他的脖子,啊啊啊地叫着。
“还会突然袭击了,”小木沙哑道,“你大爷……”
“你说脏话了!”小男孩儿惊呼道,立刻松了手,震惊地看着小木。
“卧槽!”青年说完捂住了嘴巴。“罪过罪过罪过。”然后抱歉地看着王也说:
“我是反面教材,千万别学我,不能在小孩儿面前说脏话。”
王也,本来应该被刚才吵闹的情景逗开心的人,却不自觉地陷入儿时和兄长嬉笑打闹的回忆里,方才小木一叫他才缓过神来,呆呆地点了点头。
他们终于都躺倒在床上了。王也感觉很疲惫,燥热加上公交的颠簸已经让他有些不适应,心理上,夺人栖息之处的愧疚紧张再到落入往昔回忆的触景伤情,还有这新鲜的环境给他的强烈刺激,都来得那么凶猛,冲击着少年一如既往平静的心灵。他好像凝视着一片什么都没有的空白,但那里有一些理不清剪不断的东西就缠着他,使他的心里不干净。他也跟小男孩儿似的,为了掩饰这种低落陷入到沉默里。
“小王老师……是很好的人。”小木好像在梦中呢喃似的,轻轻对小男孩儿说。
王也转过头,看着小木安详的侧面苦笑了一下。
“您别这么说。”他自谦道,“诶,咱们才认识多久是不。”
“他看人可准。”小男孩儿从小木的平躺身体后面抬起头看着王也,
“他在龙虎山当过道士。”他一字一顿地轻声说。
TBC